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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末腳底加快和陳美幺錯開距離，陳美幺也不攆他，和他隔著幾節台階，但兩隻眼睛睜得圓溜盯著他。

方末火速走到門口，陳美幺這時也走上來了，從破爛的口袋裡抓出一個紅手絹，那手絹的花邊已經被磨的出線頭了，但很乾淨。

在方末的注視下，他拆開手絹，拿出鑰匙，開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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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末本想開燈，反覆試了三次都未能成功後，他才發覺這個荒廢了十多年的房子已經爛到了一種令人無法忍受的境界。

刺桐灣黑雲壓下，整個刺桐灣黑鴉鴉一片，唯有夕陽戀戀不捨的徘徊在海平線上，梧桐巷用來照明的路燈也滅下了。

方末憑藉記憶摸索到自己的行李箱，古早的三星手機在黑暗中散發微弱的光亮，雖然暗淡，但起碼能讓他確定，這屋子裡就冇有乾淨的地方。

好在傢俱還是有的，他掀起沙發上蓋著的步子，“吱吱”一聲給他嚇個半死，方末先找了些趁手的工具把沙發簡單清掃了一下，從行李箱裡拿出幾件厚衣服鋪在沙發上，將就了一晚。

*

次日早上方末是被老鼠貼心的“叫起來的”。

他還迷迷糊糊的在夢鄉裡，就覺手心好像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一睜眼和老鼠來了個神情對望。

“啊！”方末嚇得從沙發上彈起，那老鼠嘰嘰跑開了。

此時日頭高照，將這個破爛不堪的家照了個通透，他狠狠搓了把臉，低罵，“真他媽操蛋。”

刺桐灣的這個房比不上寧城的，一室一廳一衛，還有一個廚房，但剛好夠他生活了。

他進了衛生間想洗把臉，但水龍頭是寧死不從，滴水不漏。

這就很煩……

翻箱倒櫃半個多小時後他才找到了水卡和電卡，去物業那交了費，吃了頓飯纔回去。

家裡雖然有些破舊，但好在牆皮啥的都能說得過去，不至於讓他在找人裝修一頓，拿出一張紙照著自己的心意畫了張醜到極致的圖紙開始收拾起來。

*

陳美幺爸爸是在淩晨回來的，在他印象裡爸爸開門總是很粗暴，昨晚也不例外，完全不在乎陳美幺是否睡著了，鐵門被他哐哧一下重重砸了回去，還彈了兩下。

“幺兒。”他試探的叫了聲，“睡了嗎？”

陳美幺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黑暗之中輕生喊了聲，“爸爸~”

“誒，爸爸回來了。”他脫下鞋躺在沙發上，“你去給爸爸買兩瓶啤酒。”說完他把錢丟在桌子上。

陳美幺快速的穿好衣服，搖搖晃晃的跑到客廳，這時爸爸說，“給我把電視開一下。”

老式電視機在昏暗的屋子裡亮起，中央電視台美女主持人又和爸爸相遇了。

陳美幺想起今天鮮麪店老闆說的，他媽死了，被車撞死了。他不信，他爸爸告訴他，他媽媽去做中央電視台主持人了，爸爸不會騙他。還告訴他說自己好好學習，未來考個還大學去中央電台就能見到媽媽了。

商店老闆看到他的時候笑了笑，“又給你爸買酒啊？”

陳美幺點點頭，踮著腳把錢放在櫃檯上，順手抓了四個泡泡糖。

爸爸每次給他給錢都會多給五毛，恰好老闆總說他這兒冇有五毛的零錢，每次都給他四個泡泡糖，次數多了他自己就拿著了。

把酒放在桌子上後他就回了房，他爸好半天才問，“今天作業寫了？”

“寫了！”

“怎麼不是冰鎮的？”爸爸打開一瓶啤酒，“你最近怎麼不好好上學了，你老師說你總遲到。”

陳美幺不說話了，爸爸也冇再問什麼。

第二天早上陳美幺起床，給爸爸蓋上一條小被子，把空酒瓶放在門口的紙箱子裡，這酒瓶子能賣錢，他抱不動，等攢到一定量的時候爸爸會出手解決它們。

然後他在自己的存錢罐裡拿了兩塊錢，與其說存錢罐不如說是個小盒子，爸爸每個月都定時定期給他投放一些錢，保證他不被餓死。

但有時候不一定爸爸投了錢他就不會被餓死，就好比今天，他剛到樓下，就遭堵了。

昨天拿石子丟他的潑猴今天如約而至的等在門口，陳美幺看著他們手裡的石子像個小大人一樣無奈歎氣，他有時候非常好奇這世界上的石子是不是都被他們偷走了。

他們一見到陳美幺就大喊，“來了！”

於是乎，曆史重演……

他跑，他們追……

這極具戲劇性的一幕對於這兒的店家來說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可以說習以為常，畢竟在大人眼裡這無非是小孩子小打小鬨。

終於在經曆九九八十一難，被攆了十八條街後他的錢被搶走了。

陳美幺垂著腦袋，看著自己破了皮的膝蓋和手掌心，咬咬牙把快掉出來的眼淚咽回去了。

“嘿嘿，哥，你看！”他的“好同學”從他兜裡掏出那兩塊錢給他哥炫耀。

陳美幺這才抬頭狠瞪他們，“你們是壞人！”

他哥樂嗬嗬的借過錢，兄弟倆一人分了一塊，“我們這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陳美幺實在不理解，什麼叫“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隻知道他倆是壞人。

陳美幺想搶回來，想過也試過，但最終的結局都是被揍一頓，與其白挨一頓打，倒不如由他們去，就是要挨頓餓。

等兄弟倆一走陳美幺才哭了出來，嘴裡一邊罵著“壞人”一邊往梧桐道走。

到小區門口時哭聲戛然而止，就好像有什麼魔力一般。

到家門口時考慮到爸爸還在又放下想開門的手，一回頭髮現隔壁的門還開著，方末正在裡麵清理垃圾。

方末正收拾著，他還是把清理房間想的太簡單了。累死八活一早上都冇感覺到這個家有什麼變化。

“哥哥，你家好破。”陳美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鼻音，還有點顫抖。

方末一回頭就對上他的眼睛，陳美幺甚至還有冇來的及擦掉的鼻涕留在人中處。

“……”這個聲音在他耳朵裡迴響的次數不多，但他已經記住了，“你家最好了。”

陳美幺蹲在他旁邊，小聲說，“我家挺好的。”

方末有些無語，“不是，你都不用上學嗎？”

“今天週六。”陳美幺解釋道。

“……我也真是服了。”冇怎麼乾過這些活的緣故，他這會腰痠背痛的，索性直接倚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陳美幺也不怕生，毫不客氣的坐在他旁邊，見方末不說什麼直接趴在他身上。

方末蹙了蹙眉，“你乾嘛？我不是你爸。”

陳美幺噘了噘嘴又起來，“哥哥……我餓了。”

方末直接被氣笑了，“我是你老子麼？你餓了不去找你爸你來找我？”他這才把眼睛睜開，“你怎麼做到長這麼大還冇被人販子拐跑的，嗯？”

陳美幺低下頭，像個委屈的小狗，“可我真的餓了。”

“你餓了去找你爸。”

陳美幺抬起頭，“爸爸給我錢。”

“什麼？”

“爸爸給我錢了……”

“然後呢？”

“冇了……”

“為什麼？”

陳美幺攤開手，兩隻小手帶著血的傷顯露出來。

“遭追了”

陳美幺猛地點點頭，“搶走了。”

“你啞巴麼，不會喊就是不會喊總會告狀了吧？”說完這句他纔想起鮮麪店老闆昨天告訴他陳美幺爸爸根本不管他。

但陳美幺說，“怕爸爸罵我。”

“……”他算是明白了，他爸不是不管，是根本就不知道，“你真是個天才。”

陳美幺聽不懂反話，疑惑起來，“真的嗎？”

“嗯。”方末起身繼續收拾屋子，也不想理他了。

陳美幺又黏上來，“那哥哥可以再帶我吃碗麪嗎？”

“你看我像韭菜麼？”

“哥哥不像韭菜。”陳美幺很認真的說，“像人。”

方末乾笑兩聲，“我當你誇我。”

“哥哥是好人。”陳美幺冇等到他的回答，“哥哥可以再給我碗麪嗎？”

方末正在修櫃子，這櫃子是之前留下的，櫃門壞了，缺個葉子。聽到陳美幺說話漫不經心的回答，“我賞你一碗你接得住麼？”

總之陳美幺是聽不懂的，點點頭。

“滾一邊兒去。”方末把櫃子推到一邊，走進臥室，陳美幺也毫不意外的跟上來。

“哥哥，”他不會手動乾擾方末，隻是在一邊跟著，“哥哥。”

方末被吵的頭疼，歎了口氣，“會乾活不”

陳美幺明顯還冇反應過來，好半天才點點頭。

“給我把屋子打掃了，我就帶你去吃麪。”方末說。

要說善心這東西，他總覺得自己是冇有的。畢竟自己從小就冇得到過多少善意，所以他不太懂怎麼給予彆人善意，也不太懂怎麼愛彆人。誰對他好他就按部就班的對彆人好，所以陳美幺想讓他請自己吃一碗麪，當然要付出相對的代價。

令他意外的是，陳美幺乾活非常利索，就是幼小的身子拿著掃帚的樣子非常好笑。

下午四點陳美幺終於撐不住了，把掃帚丟在他麵前，氣鼓鼓的。

方末挑眉，“怎麼了？”

“你騙我！”

他覺得有點搞笑，“我騙你什麼了？”

“你說好要帶我吃麪的，都這麼久了你都不帶我去！”

方末冇忍住笑出來，陳美幺更氣了，眼眶紅紅的盯著他。

他依舊笑著，“彆一副我欠你八百萬發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小孩兒呢。”

“不乾了！”陳美幺跑過去坐到沙發上，還故意用腳踩了兩下。

方末確實有點高估他了，忘記他也隻是個七八歲的孩子，看著陳美幺窩火的樣子笑了好半天才停下，“行了，帶你去吃點好的。”

陳美幺一聽這話眼睛又亮起來，“真的”

“快走。”

陳美幺一躍而下，淚水被笑意取而代之，“謝謝哥哥，哥哥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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