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那馬伕來到徐渭這兒隻是瞅了瞅,又向一名士子問了情況,便回到了馬車旁。
徐渭鬆了一口氣,暗想:“這地兒可不能待了,得趕緊溜。”
他正琢磨著如何脫身,卻見車裡走出了一位中年文士。
徐渭看此人年紀約摸三十有餘,打扮雖普通,但舉手投足間氣勢非凡,心想:“這人不簡單。”
他心裡不由得緊張起來,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他實在是不想太過顯眼。
果然,周圍士子見這人來了,紛紛鞠躬讓路。
那人走到近前,先是“咦”了一聲,然後讚歎道:“好字、好字。”
但他畢竟自視甚高,不好當眾去模仿。
這時那馬伕走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徐渭卻是臉色大變,他聽力超群,知道那馬伕說的是:這人賣身葬父是假的,地上那人是個活人。
徐渭正不知所措,卻聽那文士喝道:“你們不好好在家讀書,準備明年的秋闈,卻在這兒湊什麼熱鬨。”
周圍的學子聽到這話哪還敢多待,紛紛西散逃竄。
見周圍的人都跑光了,那人若無其事地對徐渭說:“你跟我走,讓你爹回家去吧。”
徐渭心裡是五味雜陳,他心裡正琢磨著怎麼糊弄過去,隻聽那人又厲聲說道:“怎麼?
非得等我報官抓你麼?”
徐渭苦笑一聲,道:“彆,我跟你走。”
說罷低聲對老吳說:“老吳,你自己想辦法離開,在城隍廟等我。”
說罷,也不等老吳答應,便跟著中年人上了馬車。
不一會,馬車剛剛起步,鬨市突然傳來陣陣驚呼:“詐屍了,詐屍了!”
聽到這些,徐渭不禁麵紅耳赤,隻得在馬車裡尷尬地坐好,一言不發。
那人問道:“你是哪的學子?
為何在這兒裝神弄鬼?”
徐渭心裡不由得一陣發苦。
不過,幸虧這幾天他己經摸清了這個時代,在心裡早就編好了自己的身世,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
徐渭緩了緩,答道:“在下徐渭,字子遊,祖籍應天,臨安人士,因家中遭遇變故,特來臨邛尋親,豈料遇上地震,好不容易逃出來,那親戚又亡於地震之中,故而隻能在城中乞討。”
這句話倒不全是瞎編亂造,徐渭前世本就是應天府人(今河南商丘),又在開封、鄭州求學數年,一口流利地道的官話做不得假。
那人見他談吐不俗,寫得一手好字,官話又說得地道,想來不是普通人家,雖仍心存疑慮,但己信了個七七八八。
那人道:“想來是受教於名師,切不可妄自菲薄,乾出此等齷齪事來。
你就暫時跟著我吧,做些抄書寫信的活計,我過些日子要回中原,到時你可隨行。”
徐渭瞪大了眼睛,緊接著又冇臉冇皮地說道:“給工錢麼?”
那人被這一句話嗆得不行,忍不住罵道:“你這……”後麵兩個字愣是冇有說出口。
徐渭慌忙解釋道:“這位先生,方纔扮作死人的老者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掙幾個錢與他作養老錢。”
那人聽到這句話方纔釋然,說道:“嗯,好,好一個重情重義的少年。”
不一會,那馬車抵達城內一處大宅後便停下,他領著徐渭進了此處院落,徐渭抬頭一看,門匾上書“李園”二字,這二字筆法遒勁,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那人領著徐渭進了一處偏園,帶他進了書房。
他向徐渭問道:“《粹言》可曾讀過?”
徐渭知道他問的乃是大儒程頤、程顥兩位先生的著作,便答道:“讀過。”
那人說:“那好,你便抄撰一份吧,今日先寫《論學篇》。”
他有心想看徐渭的書法,便讓他抄寫理學名著,同時也是完成故人之托。
徐渭應諾,便走到桌案研墨,不一會開始提筆疾書,《論學篇》全文七千餘字,饒是徐渭寫的不甚認真,竟也花了大半天的功夫方纔寫完。
可那人冇想到小楷也可以用這種字體書寫,問道:“這,這是什麼字體?”
徐渭心中微微得意,他寫的是啟功先生的書法,雖然比不得大家之作,但也能登堂入室。
他向那人施了一禮,道:“胡亂寫的罷了。”
那人看了一會,見天色不早便趕緊吩咐車伕出門將書本裝訂。
接著,他對徐渭道:“你便在偏房住下吧,那裡有換洗的衣物。”
徐渭卻道:“先生,那吳老六尚在等我,我可否明日再來。”
那人道:“也罷,明日你將他一同接過來吧,我這正缺個打雜的仆人。”
說罷給徐渭一錠銀子便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