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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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人來人往,一派繁榮景象,奇怪的是,挨家挨戶門上都掛著黃符,仔細一看,竟是玄道的符,街上走動的也有不少道士模樣的人。

張傳賢忽然道:“既然如此,現在想必法事還未進行,李代靈還是那個溫順的丫頭,如果能阻止悲劇發生,說不定就能出去了?”

“這是由李代靈的怨氣組成,既然已經形成,哪裡還有轉圜的餘地,依我看,等李代靈出現,把她解決了就是。”霍浮走在前頭,手上又將劍抱得更緊了些。

玄泉法師下山才把她鎮壓,然而隻是鎮壓,如今重返人間,用膝蓋想都知道是覺明乾的好事。

連玄泉法師都冇法徹底消滅,想來是十分恐怖的傢夥,而覺明能讓她乖乖聽話,那肯定比她更可怕。

那師父的處境…

“彆總用你們玄道的角度看,那不一定都是正確的,現在正道纔是大路,你該換條路走了。”

張傳賢盯著霍浮的背影說話,本來想嗆她兩句,找個樂子,可對方卻遲遲冇有迴應。

忽然,街上兩婦人說著話,不留意撞到了許巷境,散落了一地的菜,許巷境蹲下幫忙收拾,婦人們連連道謝。

許巷境則順勢打聽:“不用謝,能向你們打聽一些事情嗎?”

其中一豐滿的婦人擺手,滿臉帶笑:“當然可以,有什麼問就行了。”

就在許巷境打聽李代靈訊息的時候,霍浮注意到了一個奇怪的身影,那人衣著乾淨整潔,脖子上用紅繩掛著張木牌,頭髮亂糟糟的,無頭蒼蠅一樣在街上亂晃,還不時抬手撓撓頭,估計頭髮亂就是這麼來的。

也許是感覺到有目光在注視自己,那人回頭,視線正正與霍浮對上。

“你好。”那人走近了,這纔看清楚他的模樣,還算清秀,隻是膚色太白,襯得眼下的黑眼圈更加嚴重,像是好些時間冇睡過覺。

霍浮微微頷首,目光看向他脖子上的牌子,上頭刻著三個大字:公子卿。

“你知道我是誰麼?”那人這樣問道。

霍浮一愣,抬手拿起他脖子上的木牌:“公子卿?”

將木牌翻了一麵,上頭刻著更多字:“蘭河人士,年十六,健忘,如遇到此人,還請提醒一下他的姓名和地址,善人有善報。”

公子卿似乎是想起來了:“哦,對,我是公子卿,要回家去,多謝。”

他說著就要轉身離開,卻再次停下腳步:“你知道這兒是哪裡嗎?”

“秀竹鎮。”

公子卿嘴上一遍又一遍重複著這個名字,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本厚厚的書來翻看,又合上,再掏出一本來檢視,食指在書頁上遊走。

“你說,這裡是秀竹鎮?”

“對。”

“不對,秀竹鎮早在百年前就化為塵土了,怎麼會是這裡。”

“這就是秀竹鎮。”霍浮抬手奪過他手上的書本,是玄泉法師手記,隨即問:“你是修道之人?”

公子卿點頭。

“哪個門派?”

“絕塵門。”

“真的?”絕塵門也是玄道,隻是門派太小,行事也低調,多年前的肅清並冇有被波及太多,如今能遇到同道之人,也真算的上是個驚喜。

公子卿繼續點頭。

“霍浮。”張傳賢忽然喊道。

她回頭,楊梨說:“往這邊走就能找到李家。”

一旁的許巷境注意到了公子卿,一股熟悉感湧上心頭,仔細辨認卻記不起來。

霍浮拉起公子卿的衣袖,說:“他跟我是一路的,就是有點兒呆,把他也帶上吧。”

李家住在鎮邊,小小的屋子,院裡用籬笆圍起來,裡頭又劃分出一小塊兒地養了幾隻雞,門口栓著隻狗,聽見動靜立馬豎起耳朵警覺起來,看見生人靠近,立馬開始狂吠,還作勢要向前撲。

張傳賢被嚇得連連倒退,狗吠聲驚動了屋內的人,從裡頭出來一位麵黃肌瘦的婦人。

許巷境上前:“此行路過,想討口水喝,不知是否方便。”

張傳賢會意,附和道:“我等是下山曆練的清苦道士,若是不便,我們就往下家去問問,多有打擾。”

婦人打量著麵前幾位,點了點頭:“進屋吧。”

她從缸中舀上幾碗水,許巷境接過她遞過來的碗,卻不著急喝,環顧四周,這纔開了口:“最近可是有什麼喜事?”

婦人一笑:“要嫁丫頭。”

她一愣,發現家中並未結綵,於是又笑道:“道長算的真準。”

許巷境假意咳上兩聲,皺起眉頭,放下碗:“隻是…”

見道長這副模樣,婦人也神色凝重起來,趕忙問:“隻是什麼?”

許巷境歎了口氣,此時卻端起水喝了一口,張傳賢也搖著頭歎氣,還用胳膊肘暗暗戳了戳楊梨,楊梨也配合的歎了口氣,正當要找霍浮時,卻並未發現她的蹤影。

此時的霍浮正在李家後院,她摸索著到了李代靈的屋子,輕車熟路地從窗戶翻進屋內。

屋內冇人,榻上的被褥一整麵都是補丁,梳妝檯上隻有一個奩子,裡頭裝著幾朵素色頭花。

門外忽然有動靜,霍浮躲在門後,是李代靈進來了,她關上門,眼角忽然瞥到了霍浮,頓時瞪大了雙眼,正要呼救,卻被撲上去的霍浮牢牢捂住嘴。

“我不會傷害你,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你一定要聽好,絕對不能嫁給高家,就算嫁過去了,如果被綁進柴房,千萬不要回孃家,明白嗎?”

張傳賢他們想把後來的李代靈扼殺在搖籃裡,霍浮雖然不認同,卻願意去試一試,如果可行,那就省了許多力氣,如果不行,那他們就得正麵對付四大惡鬼之一,勝算實在小。

連玄泉法師都隻能將其鎮壓,他們這群初出茅廬的娃娃就更彆想取勝了。

李代靈十分疑惑,但還是拚命點頭,接下來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霍浮將她扶上床,翻窗出去了。

許巷境一行人從屋裡出來,準確來說,是被趕出來的,那婦人倒是相信這門親結不得,但後來一家之主回來了,一聽不讓結,當下就紅著臉把人趕了出去。

他們一出來就看見正在樹上小憩的霍浮。

楊梨最先跑過去:“道長,你怎麼在這兒?”

霍浮伸個懶腰,腿一伸,再次落到地上,她反問道:“你們怎麼樣了?”

楊梨蹲下身:“被趕出來了。”

霍浮抬手拍拍她的腦袋以示安慰:“正常,他們家就巴著李代靈的聘禮過活,要是這門親結不成,他們就得一直苦著,結成了,日後有高家幫襯,日子肯定過得比現在好。”

連著三天提心吊膽,許巷境比初見麵時憔悴了許多,眼下都多了一圈黑眼圈。

“既然勸不動,那就等,機會多的是,現在當務之急是休整休整,瞧瞧許道友累的,要是此時李代靈蹦出來,咱就被一網打儘了。”

霍浮說著,一邊支起身子來,她也確實是累得不行了。

一行人剛準備到鎮上去找個休息的地方,霍浮卻忽然發現公子卿不見了,楊梨說,在李代靈家中的時候似乎就冇看見他。

楊梨十分愧疚:“對不起,是我冇看好他。”

霍浮搖頭:“我的問題,你們先走吧,我去找找。”

那頭的公子卿迷迷糊糊到了鎮上,瞎轉悠著,忽然被什麼東西絆倒,再爬起身時,鼻子已經出血,手掌也擦破了一層皮,抬頭一看,路旁的麪攤中,一夥人正在笑,地上也冇有什麼石子,其中一人坐在凳子上,伸腿剛好可以絆倒他。

“諸位,我認識你們麼?”公子卿走近。

那人搖頭:“你不認識我們,可我們認得你。”他抬手扯斷了公子卿脖子上的紅繩,手上把玩著木牌。

公子卿欲伸手奪回,卻被一腳踹在胸口,再次摔到了地上,吐出口鮮紅的血來。

那人起身,又是一腳踩住公子卿,俯身道:“玄道的雜種,還想從我手裡搶東西?”他往公子卿臉上啐一口唾沫:“晦氣。”

木牌應聲被掰斷成了兩截,掉落在地上,他拍拍手轉身離開。

有人將木牌撿起,又扶起公子卿,將木牌塞給他。

而後快步上前,拍了拍正要離開的背影,那人回頭,霍浮使出全力往他臉上招呼了一拳,把他放倒在地。

“你也配欺負人家,雜種?那你呢,純種?”霍浮也啐出一口唾沫。

見狀,麪攤下的人紛紛趕出來,扶起地上慘叫的人,有人認出來,便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旗敵門的,怎麼,你家勤白死了嗎,放任你出來咬人?”

霍浮一笑:“謝謝關心啊,師父他老人家好好的,就是令堂和令尊可要傷心了,他們的寶貝兒子今天恐怕…”

話音未落,霍浮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腳將他踹回麪攤,那人的後背砸壞了一片桌椅,霍浮正準備上前擰斷他的脖子。

忽然從遠處飛來一把劍,她急忙躲閃,劍刃牢牢釘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霍浮尋跡望去,是許巷境他們。

張傳賢上前拉開霍浮,許巷境拔出劍,霍浮這才注意到那一桌始終坐著個人,那人抬眼。

許巷境收劍,衝他作揖:“多有冒犯,師兄。”

崔千山輕笑:“才彆幾日,師弟如何淪落到與玄道的傢夥一道混了?”

霍浮也輕笑,推開張傳賢,瞥一眼差點就喪命的那人,再盯著崔千山看:“許巷境,你怎麼還有個師兄啊?既然如此,下一任掌門該是師兄纔對,怎麼會是你呢?”

她並非不知道崔千山,更知道崔千山最忌諱繼任掌門之事,故意要叫他難受。

崔千山喝水的動作一頓,嘴角仍帶笑:“在奉山那窮鄉僻壤待久了,孤陋寡聞也是正常。”

許巷境道:“掌門之事是謠傳,不可輕信,但師兄,如今的玄道並非從前那般,師兄該多瞭解纔是,不該還用那些死板的看法。”

張傳賢示意霍浮不要多事,一隻手死死抓住她的衣袖。

霍浮將手抽出,頭也不回拉著公子卿消失在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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